2017.1.12

一些回忆

本文作者侯达俊先生是梦想行动前任理事会长、创始人之一。他于2004年自杜克大学获硕士学位,现在美国银行从事量化风险管理领域的工作。(Graduated from Duke University in 2004 with a master's degree and currently works in the area of quantitative risk management at the Bank of America in New York City. )这是他2015年写下的和梦想行动有关的一些回忆。


犹太人同事S

然犹太人以精明著称,对事情有一种不留情面的洞察力。我有一个犹太人男同事S,50多岁,纽约出生一直生活在纽约,虽然是犹太人,却是一个怀疑论者,没有进教堂的那种。他家住长岛,而我们的办公室在下城。他需要到中城34街的Penn Station下火车后转地铁到下城的金融区。坐地铁需要20分钟,走路要一小时。只要天气时间许可,他选择走路,有几个理由,一是这一天2小时的快走是绝佳的锻炼,二是他不喜欢纽约的地铁,三是虽然不多,但还是可以节省地铁票。我也是要坐火车回家的,通常我走的是另一条路线,都是坐车的。最近一两年,我加入了他的行列,每周总是有一两次和他下班后走到Penn Station坐火车。我不得不说,我很享受这种走路。他总是可以以老纽约客的身份告诉我很多关于纽约的人和事,而纽约也总是有很多精彩的东西不为没有在上面走过一遍又一遍的人知道。我们因此而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除了少数几个同事(比如Anita Chen)外,我其实并没有在同事圈里大力宣扬梦想行动,大多数同事包括中国人同事并不知道我在做梦想(这一两年有了微信后好一点)。一来是公益本是一个圈子,和同事圈是完全不同的圈子,所以人也很不一样。二来也是要避免自我标榜的嫌疑。三来也曾经试过,但是效果不理想。 和这个常常一起走路的犹太同事也只是话多了以后偶尔提起,而犹太人的精明也体现出来了。他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反应,听我讲起,就恩恩哈哈的。但总比我的另外一个年轻的犹太同事要好一点,我从来没有在该年轻同事面前提梦想行动,但是我亲耳听到他对一些非营利组织的态度,就是‘dumb non-profit’(蠢非营利)。所以也就很快的友尽了。很多在纽约金融界上班的人也都是非常现实的人,加上美国非营利组织也真的是很多,很稀松平常,很多的确是为了避税和个人家族利益或者是名声的。S听我讲后也一直也没有对此表态,就说了一两句‘great’之类的话,倒是在暴走的路上带我去了几家很有意思的书店和图书馆,包括一家在Chelsea Piers船上的图书馆,和SOHO一家为无家可归者开办的书店。直到有一天,聊起梦想行动,他说:“无论我们做什么事,其实最终都是为了自己。” 他是很平静的说起这个话的,没有年轻犹太同事的那种浅薄和自以为是,但是也蕴含着一种透视人性的黠慧。我被他这么一说,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和生气,甚或也没有任何的吃惊,因为我早就知道这话,而且也知道他其实基本上是对的。

我也清楚的记得在2009年的梦想冬令营在我家举行,我们曾在罗军和一位叫Yingying的志愿者(后来投身中国公益事业)的引领下做过“如何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的讨论。一大群热心公益的哲学家,人类学家,学生,年轻的专业人士一起,讨论非常的热烈。当时讨论的开头就是S说的这句话。无可否认的是,大部分人从事公益或者志愿活动,的确是从自我出发的。且不说那些不值一提的挂羊头卖狗肉的欺世盗名的一些做法。就是很多的很善良的人去做公益事业,也和自我脱离不了关系。 美国大学入学,社会和公益活动所占的比重是很高的,很多的学生是因为这个去做公益活动的。也有很多人去做志愿活动是受一些社会价值的影响,如“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献爱心”,“善有善报”等。这类人很多是冲着行善可以让自己“feel good”去的。还有一类人则是要去体验的,比如蛮大一部分的梦想行动暑期活动的申请者就是要去做类似“公益旅游”的。

我们十一年来对申请参加梦想的志愿者都有严格的审批过程,在最热的那几年,有些申请者开玩笑感叹我们比常青藤还难进。对于一类特别自我的申请者,我们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另外一种人是自以为是的想以高高的姿态去拯救别人和世界的,我们也会给他们当头一棒。 所以我们培训志愿者的时候,给他们读的第一篇文章就是《To Hell with good intentions》by Ivan Illich,这篇文章是告诫发达社会的年轻人携着拯救别人的不当态度去拉丁美洲做志愿者的。

在那次讨论中,也有人提到我们的社会慈善活动(Social Engagement),尤其是志愿者活动,可以参照一些基督教的做法,从 “work for” 到 “work with” 到 “be with” (Nazareth Manefesto, 可参考这本书 (注释1), 从“为需要的人工作”到“和需要的人一起工作’”到“和需要的人在一起”)。我们可以发现,特蕾莎修女的行为其实是非常接近“be with”的,她曾经说过下面这句话:“Love is not patronizing and charity isn't about pity, it is about love. Charity and love are the same -- with charity you give love, so don't just give money but reach out your hand instead.” (爱不是居高临下,慈善不是可怜, 爱就是爱。爱和慈善是一样--因为慈善你去爱,所以不要只是给钱,而是要伸出你的手去做)。

梦想行动从来都没有任何宗教色彩,也不打算有任何的宗教色彩。 但是我们的确是多少受到一些宗教情操的影响。在那次讨论中,也不可避免的有人提到佛教里面的三轮体空(无布施的人,无被布施的人,无布施之物)的无我无私的精神,以及儒家的“修身养性持家治国平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大丈夫豪气。“work with”是我们当时认为比较需要在梦想推行的一种精神。我们并不否认我们是“有我”的,因为要达到“无我”也需要从“有我”开始。而我们的志愿者的最大的作用就是,给当地的孩子带去书籍,然后“work with”当地的校长,老师,群众,孩子,让他们可以有一些正面改变,因着这些优质的书籍,因着这种陪伴,因着这种心的力量的涟漪效应。而志愿者也可以在这个过程中体验和成长,让自己的自我因着陪伴,因着行善,因着学习而变小,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我已经不太记得我是如何回答S的了,但是我想我应该对他的论点表示同意,同时也阐述了虽然我们人有点“hopeless”,但是只要在梦想行动的群体(community)里的成员:组织者,志愿者,校长,老师,小朋友,捐赠者,还有所有知道梦想行动的人,因着相互震荡的涟漪效应,能有正面的改变,梦想行动就有它存在的价值。而反过来说,这种效应没有了,梦想行动的使命也完成了,只是希望它以前传播的效应还是在的。

我不知道那次是不是一个有效的涟漪效应,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S开始多次和我提起ripple effects (涟漪效应), 还有compassion (慈悲),而且很明显的感觉他在这件事情上并不是那么的冷静以至于无情了。如果有一天他捐款给梦想行动,我想那是可以庆祝的一个里程碑。


筱箬

对,是梦想行动的现任执行主席。

她是童年时候和家人一起移民到美国来的,在美国上的中学,大学在Universtiy of Michigan读的。2010年申请梦想行动志愿者活动,被拒。 但是坚持在来年参加了,并且连续参加两届。期间还把UM的分会建立起来了,搞了当地还蛮有影响的“非诚勿扰”的大型综艺性晚会。我注意到她就是从她们搞"非诚勿扰"的时候。感觉真是非常的有活力和执行力的一个女孩

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曼哈顿中城韩国城的一家面包店(Tous Les Jours)。梦想的另一位理事赖立里正好也出差到纽约,是一起见的。2013年的夏天,满脸的笑容,两眼放着光,一个大方的握手:“我是筱箬,又小又弱,但是内心强大。” 很特别的开场白,说话很快,偶尔也会卖卖萌。

她那个夏天毕业,想申请梦想行动的执行主席的工作。当时梦想正好是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执行团队也在经历了一些变故。我当时本来因为个人原因要退休的,也因为这些事情而留守。筱箬的真诚和热情感染了我们,而她的高效率的工作方式以及关于Leadership,关于创业,创新,社会企业等都有一种和她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和洞见。她顺利的接任了梦想的执行主席。三年的承诺,在北京工作,工资是很菲薄的,也是当时梦想唯一一位有报酬的工作人员,因为当时梦想的财务状况也不是很理想。很多的捐款的人捐了一点钱就觉得自己的钱应该被用到真正需要被帮助的弱势群体的身上,这种关注大体上是对的,也是对很多非营利组织的一种监督。对很多真正要投身到非营利事业的年轻人而言,如何保障她们的衣食无忧,让她们可以安心的去工作,创造更多更好的涟漪效应,也是一个要让捐款人知道的事情。对很多组织而言,资助这些人比其他事情来得更加重要。没有钱固然是不能做事,没有人就更加不可能做事。尤其是很多的优秀的,有热情的年轻人,如何让她们无后顾之忧的工作,是值得我们都深思的课题。我也相信,以后真正会给这个社会带来大的改变的人,应该更小可能是乖乖毕业后去公司上班(像我这样的),在办公室里玩的人,而更可能是像筱箬这样一些非普通的,去实践改变世界和自己的人,是否是这样的,只能让时间来告诉我们了。

今年已经是筱箬的第三年,梦想在她的带领下,无论是项目,团队,还是筹款,都有很大的改善。筱箬有一种感染别人的力量,这个力量是真实自然的,是一个很不错的涟漪效应的中心。我因为是负责理事会的工作,所以每隔两三个星期就会和筱箬开会沟通。虽然这样,沟通工作还是没有做到位,很多时候也有一些碰撞和误会。理事会的年龄层次本来就足以让我们和筱箬有代沟,加上有些沟通上的不足和欠考虑,就容易这样。这可能也给年轻的筱箬造成了一些困扰。而且国内的环境的确是有点出乎意料的复杂,有时候很难用勤奋和热情去弥补。但是,一句话,理事会对筱箬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下面一年的时间,还是可以放开手脚的去尝试和突破。


小结

很随意的回忆了两个人,几件事,讨论了一些概念。这个世界一直都在变化,梦想行动就像一个营地,人来了,人又走了。在这里,我们影响别人,也被别人影响。它的意义乃在于这种影响是正面而积极的,因为有梦想行动,有些人的人生会有所改变,不再被现实和旧有思想的束缚,而探求一种新的可能和突破。我相信这种改变已经在项目点的一些小朋友身上实现,因为小朋友总是比较容易被影响。同事S因为接触和讨论,也改变了他的一些想法和态度。筱箬用她人生最好的三年奉献给了梦想行动,以及她的改变自己改变世界的梦想。这句甘地的话我就是从她那里听来的:"Be the change you want to see in the world"( 改变自己,再帮助别人改变自己。自己变好,世界就会变好 ),这也深深的影响了我。甘地也说过另外一句话: “Whatever you do might be insignificant, but it is very important you do it.”(你做的事情可能不重要,但是你去做它就是很重要的)。我真的有点想把这句话分享给每一个和梦想行动有缘的人。

侯达俊

梦想行动前任理事会长、创始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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